紙的平原之五

分類：紙的平原

2010/10/20 21:30

   某日午後

停擺的時鐘

孤單的仙人掌

白色紗簾

光線穿梭

掉在地板上的書

我的生活

日子像桌面的塵埃

一陣風吹過

有隻瓢蟲飛進來

美麗的斑點

又飛走了

黃色沙發

在靠窗的角落

無伴奏的巴哈

在某日午後

     一九九九、八、十二 台日副刊

朗讀影片

     鳥

也許不是烏鴉

但確是一隻黑色的鳥

在斜向暗巷的一條電線上

注視這沸騰的城市

像是等待什麼來著

是不是有某種氣味溢出

上昇到城巿灰色的天空

若有

恐怕也只是

蜜絲佛陀的好味逍吧

疲倦的街樹

在車子的排氣管後

整排整排地咳嗽不停

它們該是

一輩子也沒棲息過一隻鳥吧

牠的羽毛確實黑得可憎

看牠邪惡的眼光

該不會是烏鴉吧天曉得

也許是我們太過希區考克

可是牠的確像是為等待什麼來著

問問老王吧

平常他總是槢槢惶惶地宣揚什麼的

但是他死了聽說渴死的

他總是錯覺自己在沙漠中

但我們城裡可一粒沙子也沒有

這該是有什度氣味溢出吧

而且不會只牠一隻

也許真是我們太過希區考克了

老王的死該不是什麼惡兆吧

那些痙攣的大廈

正一次又一次地製造高潮哩

慾望的紅色觸角正滿街地爬著

是不是我們雪白的腿

激怒了牠黑色的情緒

他該只是啄食腐肉的動物吧

而牠在等待什麼？

我想我們的城巿

真是有什麼氣味溢出了

看牠那邪惡的眼光

分明是在等待什麼的

你看我們那些咳嗽的街樹

沒風也在發抖呢

           一九八一、八、卅一 台時副刊

漂浪的種子

遠離是唯一的方向

獨立是唯一的姿勢

漂浪的種子

孤單地泅泳

在茫茫大洋中

浮沉

被放逐的記憶

被擊打的傷痕

漩渦裡驚慌的日子

鷗鳥嘲笑

遊雲冷漠

魚族凌辱

侵擾

虛妄的蜃樓

原鄉的幻影

引到毀滅之路的

「殘存」的癡念

黑暗海溝深處

誘人的歌聲

銳利的暗礁

美麗的珊瑚

鮮豔色彩背後潛藏的

善於偽裝的怪物，精緻的

吸盤，刺鬚且注滿

麻醉的汁液

暴雨如箭

波濤洶湧

不斷衝撞前額

美夢惡夢

在僵直的背脊上繁殖

像群集的藤壺

緊緊黏住

經過無風的鬼域

屍臭與猩紅的天際

神話、譫語和怓讖的

黑影在渾濁的水面上

飄晃，以空洞吞噬

每滴精髓

泡沫覆蓋

透明的網羅中

窒息與暈眩

掙扎，不得自由伸展的

模糊的雛形

蜷縮

顫抖

層層腐爛

死亡逼近生命核心

原質剝落，恍惚

靈魂鬱躁

極度睏倦的

眼睛，努力清醒的

意識

顛沛的旅程

激流翻攪

意志拼搏，奮力

縱身躍過絕望

世界與未來的碎片

飛掃而過，割到之處

鮮血淋離

漫長的戰鬥

無盡的追尋

乾渴的喉嚨，微弱的

吶喊：那異象之島

豐饒的溫暖海岸

何時抵達？

啊  漂浪的種子

遠離是唯一的方向

獨立是唯一的姿勢

遍歷辛酸，只是默默

按照祕密的

最內在的航線

朝應許之地

前進

        一九九七、春  台灣新文學

     飄浮之屋

從聖塔露琪亞下來                                           ＊聖塔露琪亞、花園城堡、加州陽光、山海大地、

走入花園城堡                                                                   生活大師及三隻熱帶魚（即三芝熱帶嶼）都是建商

又被帶到加州陽光                                                    在淡水、三芝附近推出的案子。

看過山海大地

並在生活大師那裡

觀賞三隻熱帶魚

游來游去

每位接待人員

都有一對可愛的翅膀

肚子裡卻也都有一根刺針

他們像勤勞的蜜蜂

飛到西飛到東

不停地在我們耳邊

嗡嗡嗡

他們有點像上帝的使者

要領我們到樂園

尋找那屬於我們的

三房兩廳

或著他們更像魔鬼

偽裝笑容和甜言蜜語

想用優厚的條件引誘我們

一點一點出賣自己

我們疲憊不堪

任憑天堂與地獄拉鋸

穿越各式各樣的拱門

乘坐電梯上上下下

從遠處向上望

又從窗口往外看

但終究找不到一個地方

像夢中所見的

飄浮之屋

        二○○○、一、十七 台時副刊

     

青瞑牛

  阮老母1936年生

  台灣歲是66

  沒讀過冊

  有一點阿自卑

  伊用伊的母語講：

        我是青瞑牛

        不識半字

  我是1960年出世

  人若問，攏嘛講40

  雖然冊讀歸牛車

  不過有一項代誌

  我一直不敢承認：

        我嘛是青瞑牛

        不識半字

  阮老母不識字

  是因為戰爭，散赤

  是因為重男輕女

  阿我呢？

  是為什麼？

  我天開蒼蠅俠歸堆的

  目周，越頭看

  那歸牛車的冊

  有華文、英文

  嘛有德文和法文

  一堆若山

  忽然間我全身無力

  雙腳落軟

  沁汗直流

  母阿看我怪怪

  問我佗位沒爽快

  我講：沒啦！

      最近在學台語

      很傷腦筋

  伊聽一下煞訝去

  啊！我是青瞑牛

  一隻青瞑的台灣牛

  雖然目周金金

  目周前卻是罩濛霧

  不知身在何處

  我是青瞑牛

  一隻悲哀的青瞑牛

  想要拖，想要犁

  目周前卻是起眩矇

  找沒路，找沒田園

                二○○一年八月「海翁台語文學」第四期

    秋澗小駐

急流奔湍

水珠飛濺

人凝視溪石

菅芒花凝視遠方

煙嵐飄移

野鳥鳴囀

山靈深藏

空氣透明，微涼

風向不定

這般經過多少彎延的

生命，上溯源頭

下洩大海

             一九九五、十一、廿 自晚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