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12日 星期三

紙的平原之十

分類:紙的平原
2010/10/20 21:46
大學噴水池

天色暗落來
黃黃的路燈,油加利的清香
刺仔花邊的石椅頂                      
有一對少年男女在相呫               
 
風微微仔吹過
我坐佇噴水池邊
一个人,看著七彩的水舞
回想著佇此度過的青春
 
彼時的笑聲像佇夢中
禁忌年代的純真的鬱悶
流過的初戀的情淚
時間干若目一个睨就過去
 
暺我四十外                         
人生的路已經走一半
還佇生命的濛霧中戇戇迣
不時於越頭看
 
敢講這就是墟癓?
冷冷,像飛過來的水屑仔        
稠佇面哩
若有擱若無
 
    刺仔花:九重葛
  相呫:接吻
  暺:現在
  水屑仔:小水滴。屑音sap
 
      2002.6 海翁台語文學  第九期
白衣小姐
     
向畫家李梅樹致敬
  
妳恬恬企佇遐
穿著一紓白色的洋裝
佇開闊的美術館內
親像猶原企佇畫家的面前
有自信擱小面神
充滿少女的天真

妳行出畫框
無受束縛的青春
展示出美好的生命
遠遠我就妳吸引
來到你的頭前

妳生作誠平凡
嘛感覺誠面熟
那像佇佗位跋看過
親切有感情

看圖的人來來去去
妳一點仔都沒受影響
自自然然,溫柔的
眼神共款溫柔

我佇遐欣賞真久
愈看愈入迷
毋甘徙步

原來乎我感動的是妳
毋是激一個架勢的嬤卓      *嬤卓:模特兒
就親像阮的姊妹
和濟濟厝邊隔壁的
查某囝仔

當我行出美術館
我才知影
妳是許爾阿真實
因為不管時不管所在
都會當看到妳
佇遐等公車
佇遐企櫃台
佇遐為著每一工的生活
無閒

      二○○一年十二月「海翁台語文學」第六期


   哀歌
       
        我們的仇敵,都向我們大大張口。恐懼
        和陷坑,殘害和毀滅,都臨近我們。因
        我眾民遭的毀滅,我就眼淚下流如河。
                          耶利米哀歌三章46-48

蟲咬的葉子邊緣
留有新的齒痕
模糊的島嶼形狀
夾進厚重的書本,我聽到
微弱的哀歌流洩出來
一頁
那面空白

在過去與未來之間
被暈眩與熱病捆裹的現在
高度沾黏與反射性昏厥
不堪負荷的殘渣
堆積如山,發酵的
幻影以真實嵌入壁柱
奇蹟踩著血跡
在光滑的碟子上狂舞

無法歸位也無法歸零
終日飄飄蕩蕩
帶著太陽的護照,走不出
黑戚戚的國度,虛構
謊言,致命的誤導
互相追打,撞擊
短暫四射的火花嗶嗶剝剝
是怒吼,是嘲諷
也是哭泣

沒有異象與航向
恐水症者癱瘓在岸邊
魚船和網盡都廢棄
來自域外的巨獸
用鋼鐵的下顎咀嚼多汁的
奶與蜜的土地
百姓圍繞金牛犢吟唱
囈語,在烈焰中翻滾的
紙錢的灰燼掉落
在油亮的額頭

假先知走出密謀的暗室
在餐會的講壇上
鏡頭前,自我閹割
在朦朧的氣氛中放縱己身
撲倒在敵人懷裡
他們以膽怯架構高塔
極目觀望,廣播
用探照燈一樣的眼神
尋找每道逃生門

在透明的洞穴
匿居,吸毒的英雄
稀釋的愛在針筒裡,膨脹
萎縮,擠壓,渾濁
病的感染,遺忘的漩渦
輝煌的沉淪,不安的
夢魘的蝙蝠群集
嘰嘰吱吱,嘰嘰吱吱
虛妄的,無意義的
回音與悲鳴交織

這裡是敞開的墳墓
恐怖的,龐大的
趕屍人的隊伍占據街道
黃塵飛揚,咒令不停
到處瀰漫著敗壞的氣息
破爛的壽衣,蛀孔的肉體
誘引的鈴鐺沿途搖動
好奇的孩童尾隨
再也呼喚不回

一切都成迷離
幽黯,在地道中
十指傷痕累累
心如超限利用的硬地
乾枯的荊棘糾結
單向度的臉,死灰
失眠的眼睛永不閉上
你我,像傀儡尪仔
只剩困難的抽搐
全然的麻木

醬臭的泥沼!
啵啵,啵啵
我們如泡沫漂浮
生命變得荒蕪
我們顫抖,躊躇
我們吊掛在秒針的尖端
像遭受鞭笞的活物
孤單無助

流刑的曠野!
希望是斷崖
絕望是大海
沒止境的苦難與試探
我們如疲憊的遊魂
等待冷酷的判決
隱藏著無數未知的
最後的封印即將開啟
在空洞的寂靜中
第一位天使的號聲
已經響起

      二○○○、秋  台灣新文學


       長椅上的異鄉人

   戰亂的風聲四處流轉
   謊話與恫嚇橫陳
   勇氣自血液中濾去
   僅存某種結石般的記憶
   鮮明,響起驚醒昔日惡夢的
   踏步聲,忽遠忽近
   哭喊飲泣,黑夜吐出火光
   刺刀、乳房、腥味、腐屍、秀髮
   滿床漂浮,日日反芻
   未經撫慰的恐懼

   歷史以預言的形式再現
   神諭在多層次傳銷網中穿梭
   禱告般的耳語
   狂熱的眼神,搜尋
   翻閱靈幻學的章節
   演繹神秘主義的玄虛論述
   探求迷濛的禍福之道
   沿著結構的裂痕推敲,計算
   城堡倒塌的時間
   速度,怵然揚起的
   塵量‧‧‧‧‧

   腦海描繪大毀滅的景象
   嘴角顫抖抽搐
   用恍惚的臉色黏貼世界
   以砲聲的方向做基準
   為海島定位,在求生的地圖上
   標出迂迴的路線
   站在傾斜的塔臺窗口
   捕捉最隱晦的徵兆
   靜聽,嗅聞
   觀望

   紅色的邪星閃爍
   警示燈伴隨猛獸哮叫
   本能的退縮,心悸
   深陷在殘碎的遺傳因子中
   僵直宛如放棄抵抗的
   鬼魂壓身的病人,平躺
   長椅上無盡的叨絮和呻吟
   吐沫與涎,濃稠的苦汁
   原慾和禁忌波湧,自我泅泳
   機制倒裝而主體錯置
   本質異化,銷融
   逸入迴旋的,離析的
   死白的天空

   飄泊,從這片陰影
   到那片陰影,蹣跚跨越
   血絲纏繞瞳孔
   閉上就不願再開
   緊抓包袱,綁好潛意識的皮帶
   做一次亡命的彈跳
   躍向鳥國之門
   飛行‧‧‧‧‧
   而未來是條縫隙
   狹窄,細長
   擦擦撞撞
   掠過或墬毀
   在淺眠的航道上,異鄉人
   逃避故鄉的追擊

                   一九九六、春  台灣新文學

4 則留言:

  1. 是否你也經歷過一場一場的道別
    那樣措手不及
    卻又像是等不亟待
    生命中已然發霉腐朽的
    在夢中掙扎
    在陽光下躲避
    佔據著我們的已經不是生命
    怎樣也掃不乾淨
    怎樣也擦不乾淨
    怎樣也無法安頓整齊
    一遍一遍的清洗
    衣服丟棄再丟棄
    早上剛洗過身體
    那難以忍受的
    是否你也經歷過
    皮膚洗到乾燥脫皮
    遍尋不著的髒污
    從體內發出
    每一口氣
    你知道你彷彿是一具屍體
    一具努力擺脫死亡的屍體
    你甚至不知道自己留戀什麼
    只是單純的逃躲
    就像生前逃躲生命
    道別可以莊嚴嗎
    你想
    你嘗試
    卻都是廉價包裝
    一搓即破
    是made in Taiwan
    是made in china
    是你不認識的故鄉
    是你不認識的異邦
    這樣的辛苦呀
    你是否經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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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成為一種頭痛
    每個角落都是無法理解的影像
    每個髮根都植入寂寞
    腦溝則是不被瞭解的愛
    被拒絕的我無處可去
    這些都是幻象她們說
    成為一種頭痛
    眼睛無法放掉分明跟我無關的影響
    耳朵無法聆聽鳥叫都是過時的蜜語
    嘴巴無法品嚐不可置信被問號勾破
    鼻子失去黏液呼吸痛楚要怎樣存活
    身體裡面可能少了一顆心
    那很重要嗎?
    一顆有房間可以住人的心
    那很重要嗎?
    有香味的玫瑰枯萎了
    一朵兩朵三朵沒力氣數算
    粉紅色的沒有香氣
    花瓣厚實掉落
    陽光進來
    陽光離去
    神剛剛經過村子
    去年的牛老了
    灑牛糞的姑娘老了
    房東女兒結婚走了
    媳婦八個月大的胎兒死了
    壯麗的喜馬拉雅
    成為一種難以處理的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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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一種瘋狂
    雖然我知道那是一種瘋狂
    卻同時覺得那是極為珍貴又孤獨的真理
    是否我將在這真理中消失?
    從人間徹底消失?
    彷彿有一股強烈的
    極為強烈的
    毀滅的快感
    世界太大無法毀滅
    那麼就毀滅自己吧!
    那快感來自徹底
    徹底的分離!
    我想起孩子出生
    那個帶著巨大失落的快感
    誰來坐在我旁邊?
    誰膽敢坐在瘋狂旁邊?
    誰真心坐下來?
    只為了瞭解我
    好好的難道像我瞭解自己一般?
    所以太為難
    我既想分離又想連結
    看我,緊盯著我
    看緊我,注意我
    那些閒情逸致的欣賞滾蛋
    那些無關痛癢的讚美滾蛋
    誰能解答這個瘋狂?
    誰能停止這個毀滅?
    誰能說服我他真的要我
    喜馬拉雅真安靜!
    山如此巨大卻不坑一聲
    繁茂的蘋果樹甚麼話也不會說
    搖頭晃腦的印度人
    全部跟我沒有關係!
    哪裡有誰跟我有關?
    哪裡?在哪裡?
    瘋狂很好,孤獨很好
    徹底很過癮
    而我已經累了
    誰抓住我
    讓我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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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流亡所
    心的流亡所
    雨聲由近而遠由遠而近
    沒有用的羞愧感
    雨聲由遠而近由近而遠
    沒有用的傲氣
    鳥兒躲在哪裡?
    這時候唱歌會怎樣?
    出現了
    鳥兒這時候在歌唱
    該拉開窗簾嗎?
    陽光進來會怎樣?
    恨會被趕跑嗎?
    你與誰為伍?
    你愛誰?同情誰?
    不平靜的身心
    是誰在瓦解
    又是誰在掙扎?
    苦笑是為了什麼?
    痛苦該怎樣過去?
    是誰緊緊擁抱?
    不再相信天真
    哪一天溫柔願意回來?
    我想起而哭了
    我想念溫柔嗎?
    她是死掉了。是嗎?
    或者誰把她藏了起來?
    分離與連結不能在原地
    美麗的黑鸝教我歌唱
    雨幾乎停了
    流亡所就該一直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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